无聊背后的科学：思维漫游的力量
最后一次感到无聊是什么时候？在这个信息爆炸的时代，我们似乎已经忘记了无聊的感觉。但神经科学研究发现，无聊绝非坏事——它是思维漫游的入口，是创造力的孵化器。当你的大脑进入「默认模式网络」，看似在走神的你，实际上正在建立新的认知连接，为突破性想法做准备。托尔金在批改无聊的试卷时写下了《霍比特人》的第一句话，乔布斯说「无所事事也可以很棒」。下面，就让我们重新认识一下无聊的价值。
「每种情绪都有其目的——都有进化优势，」心理学家桑迪·曼恩（Sandi Mann）说，她是《无聊的价值》一书的作者。「我想知道为什么我们有无聊这种情绪，它看起来如此消极、毫无意义。」
无聊的进化意义
曼恩在 20 世纪 90 年代研究职场情绪时发现，除了愤怒，第二个常被压抑的情绪就是无聊。「它的名声太差了，」她说。「几乎所有事情都被归咎于无聊。」
深入研究无聊这个话题后，曼恩发现它其实非常有趣。无聊绝非毫无意义。南安普顿大学的韦恩安德·范蒂尔堡（Wijnand van Tilburg）这样解释无聊这种不安、糟糕感觉的重要进化功能：「无聊让人渴望参与比当前更有意义的活动。」
「想象一个我们不会感到无聊的世界，」曼恩说。「我们会对一切都永远兴奋——雨滴落下、早餐时的麦片。」了解无聊的进化目的后，曼恩开始好奇，除了生存贡献之外，无聊是否还有其他好处。「直觉上，」她说，「我觉得我们都需要生活中有一点无聊。」
无聊激发创造力
曼恩设计了一个实验，给一组参与者布置了她能想到的最无聊的任务：手抄电话簿上的电话号码。这基于 1967 年美国心理学家 J.P.吉尔福德（J.P. Guilford）开发的经典创造力测试。吉尔福德的「替代用途测试」要求受试者在两分钟内尽可能多地想出日常物品（如杯子、回形针或椅子）的用途。
在曼恩的版本中，她在创造力测试前加入 20 分钟毫无意义的任务：抄写电话簿上的号码。之后，受试者被要求为两个纸杯（就是那种不环保的饮水机纸杯）想出尽可能多的用途。参与者想出了温和创新的点子，比如花盆和沙盒玩具。
在下一个实验中，曼恩提高了无聊程度。这次他们不是抄写电话号码 20 分钟，而是大声朗读。虽然有少数人居然喜欢这个任务（难以置信）并被排除出研究，但绝大多数参与者发现朗读电话簿绝对、令人麻木地无聊。相比写字这种主动任务，朗读这种被动活动更难让人走神。结果正如曼恩的假设，这组人为纸杯想出了更有创意的点子，包括耳环、电话、各种乐器，还有曼恩最喜欢的——麦当娜风格的胸罩。这组人的思维超越了「杯子作为容器」的限制。
通过这些实验，曼恩证明了她的观点：感到无聊的人比不无聊的人思维更有创造力。
大脑的默认模式
当你感到无聊时，你的大脑究竟发生了什么，从而点燃了你的想象力？「当我们无聊时，我们在寻找无法从周围环境中找到的刺激，」曼恩解释。「所以我们可能试图通过思维漫游，去到脑海中的某个地方来找到刺激。这就是能够激发创造力的东西，因为一旦你开始白日梦并允许思维漫游，你就开始从意识思考进入潜意识。这个过程允许不同的连接发生。这真的很棒。」
无聊是思维漫游的入口，帮助我们的大脑创造新的连接，可以解决从晚餐计划到应对全球变暖突破的任何问题。研究人员最近才开始理解思维漫游这一现象——当我们做无聊的事或什么都不做时，大脑所从事的活动。关于白日梦的神经科学研究大多只在过去 10 年内完成。
当我们有意识地做事时——甚至是抄写电话簿上的号码——我们使用的是「执行注意网络」，即控制和抑制我们注意力的大脑部分。神经科学家马库斯·赖克尔（Marcus Raichle）说：「注意网络让我们能够直接与周围世界联系，也就是此时此地。」
相比之下，当我们的思维漫游时，我们激活的是大脑中称为「默认模式网络」的部分，这是赖克尔发现的。默认模式这个术语也是赖克尔创造的，用来描述「休息中」的大脑；也就是说，当我们不专注于外部的、目标导向的任务时。所以，与流行观点相反，当我们走神时，我们的思维并没有关闭。
「从科学角度来看，白日梦是一个有趣的现象，因为它说明了人们有能力以纯粹的方式创造思想，而不是思想作为对外部世界事件的反应，」乔纳森·斯莫尔伍德（Jonathan Smallwood）说，他在 20 年前开始神经科学职业生涯时就一直研究思维漫游。
思维漫游的类型
思维漫游或白日梦与其他认知形式不同。我们不是根据外部世界的事物来体验、组织和理解，而是从我们自己的认知系统内部进行。这允许反思，以及在激烈时刻之后获得更深理解的能力。
斯莫尔伍德举了一个例子：在争吵发生时，很难客观或从另一个人的角度看问题。愤怒和肾上腺素，以及另一个人的身体和情感存在，妨碍了沉思。但第二天在淋浴或开车时，当你的大脑重温那场争吵时，你的想法会变得更加微妙。你不仅想到一百万个你应该说的话，而且也许在「没有那个与你争吵的人作为刺激」的情况下，你可能会获得另一个视角并获得洞见。
心理学家杰罗姆·辛格（Jerome L. Singer）研究思维漫游超过 50 年，他总结了三种不同的白日梦风格：
风格1：注意力控制不良。这类人焦虑、容易分心，难以集中注意力，甚至在白日梦上也无法集中。
风格2：内疚-烦躁型。当我们的思维漫游是烦躁型时，我们的想法会漂移到无益和消极的地方。我们因忘记重要的生日而责备自己，或纠结于没能在需要时想出聪明的反驳。我们被内疚、焦虑和愤怒等情绪淹没。对我们中的一些人来说，很容易陷入这种消极思维的循环。毫不奇怪，这种类型的思维漫游在报告长期不快乐的人中更频繁。
风格3：积极-建设型。烦躁型白日梦的另一面是积极建设型，这时我们的想法转向想象。我们对大脑似乎凭空变出的可能性感到兴奋，就像魔法一样。这种思维漫游模式反映了我们探索想法和感受、制定计划和解决问题的内在驱动力。
如何进行健康的思维漫游
那么如何进行健康的思维漫游？假设你和同事发生了小争执。那天晚上做沙拉时，你发现自己在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地重播那个场景；愤怒的波浪再次涌过你，你责备自己没能想出更机智的回应他那句暗示你在最近项目中没有尽力的阴阳怪气的评论。
但通过积极建设型思维漫游，你会放下过去，想出一个方法向他展示这些项目需要你做的所有准备工作……或者你决定干脆被分配到另一个团队，完全避开这个混蛋，因为人生苦短。
「改变思维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斯莫尔伍德说。「白日梦与许多其他形式的分心不同，当你的想法漫游到某些话题时，它们在告诉你一些关于你生活现状以及你对现状感受的信息。问题在于，有时当人们的生活不太顺利时，白日梦可能比生活顺利时感觉更困难。无论如何，重点是它确实提供了对我们是谁的洞察。」
无聊是创造力的孵化器
作为新手妈妈的那些时光，我推着哭闹的婴儿坐在婴儿车里，因为他不用其他方式睡觉，我希望自己能更有生产力或与社会上发生的事情保持联系，但实际上这些时光非常有用，因为我无意中让自己的思维有了空间和时间，可以旅行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远。我不仅挖掘了过去的经验，还想象自己在我自己设计的未来地方，进行自传式规划。
虽然反刍痛苦经历或沉湎于过去确实是白日梦的一个真实副产品，但斯莫尔伍德和其他人的研究表明，当有时间进行自我反思时，大多数人倾向于「前瞻性偏见」。这种思维帮助我们想出新的解决方案——比如，在我的例子中，一个全新的职业生涯。从设计上讲，当我们在某个问题上陷入困境时，无论是个人的、职业的还是其他方面的，白日梦对我们都有帮助。而无聊是启动这个过程的最佳催化剂之一。
乍一看，无聊和才华完全相悖。无聊，如果仅定义为因缺乏兴趣而疲惫和烦躁的状态，压倒性地具有负面含义，应该不惜一切代价避免，而才华是我们渴望的东西——一种引人注目的成功品质和不寻常的心智能力。天才、智力、才华与无精打采、沉闷、萎靡不振。这不是立即显而易见的，但这两种对立状态实际上密切相关。
路易斯维尔大学哲学系研究员、自称无聊捍卫者的安德烈亚斯·埃尔皮多鲁（Andreas Elpidorou）解释说：「当目前目标对你来说不再令人满意、有吸引力或有意义时，无聊会激发对新目标的追求。」
在他 2014 年的学术文章「无聊的光明面」中，埃尔皮多鲁认为，无聊「作为一种调节状态，让人与自己的项目保持一致。如果没有无聊，人会被困在不令人满足的情况中，错过许多情感上、认知上和社会上有益的体验。无聊既是我们没有在做我们想做的事情的警告，也是激励我们转换目标和项目的推动力。」
你可以说，无聊是才华的孵化器。这是一个人必须占据一段时间的混乱、不舒服、困惑、令人沮丧的地方，然后才能最终想出获胜的方程或公式。这种叙述已经重复了很多很多次。
《霍比特人》的构思始于 J.R.R.托尔金在牛津当教授时，「有一大堆考试试卷，在夏季批改学校考试，这非常费力，不幸的是也很无聊。」当他看到一个学生空空的考卷时，他欣喜若狂。「太棒了！没什么可读的，」托尔金在 1968 年告诉BBC。「所以我在上面涂写，我不知道为什么，在一个洞里住着一个霍比特人。」就这样，最受欢迎的奇幻小说之一的开场白诞生了。
史蒂夫·乔布斯用他对技术的流行愿景改变了世界，他有句名言：「我非常相信无聊……所有这些（技术）东西都很棒，但无所事事也可以很棒。」在《连线》杂志史蒂文·利维的一篇文章中，这位苹果联合创始人——怀念他年轻时漫长、无聊的夏天激发了他的好奇心，因为「好奇心带来一切」——对他帮助创造的那种设备侵蚀无聊表示担忧。
在才华方面，史蒂夫·乔布斯是大师。所以让我们听从他的建议，拥抱无聊。让你对无聊背后的科学和历史的了解激励你把它带回你的生活。一开始你可能会感到不舒服、烦恼，甚至愤怒，但谁知道一旦你度过无聊的第一阶段并开始触发它的一些惊人副作用，你能完成什么呢？